她总是爱碎碎念，戴着副老花镜，拿着那些黑白泛黄的旧照片。指着相片里高大挺拔的男子，告诉我说这是我的外公。于是我的脑海就真的完备出一个外公的形象。以及她对外公无法言说的爱。

每次回到外婆家，她总是喜欢忙东忙西，做一顿好吃的晚餐。酒足饭饱后，便一如从前的拿出那一叠又一叠的老旧照片，小时候，听听就烦了，于是跑到外面不太爱理睬罗嗦的外婆，外婆这时候总是会自言自语地说着那些又老有常挂在嘴边的故事，然后看着不以为然的我，感叹道时间之快。

时间真的就是这么快，那些老旧的故事外婆很久没有给我讲了，也许是觉得我听得厌了，可是时间一长，我就又开始怀念外婆给我讲的长长的故事，讲他和外公的故事。这一天，我突然对外婆说，讲讲你和外公的故事吧，我看见外婆的动作在空中停留了片刻，转过身，我看见外婆眼睛里的液体闪闪烁烁的，她就是这样，像个孩子一样的。她拿出了一叠黑色的照片，照片里的外婆神色很饱满，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神采，而右边站的是我的外公。她自豪的只给我看，然后很期待的等待我的评价，我轻轻拿过照片，照片里的外公的却很好看，大大的眼睛，浓浓的眉毛，微微上扬的嘴角，带着和外婆一样愉悦的神采。我冲着外婆呵呵的傻乐，我说当初一定是你追的外公吧？外婆一脸负气的小孩模样，转而又自豪的说，是你外公求我嫁给他的。然后又拿起她的老花镜，自顾自的念叨着，死老头是挺好看的。我看见外婆的神色慢慢地凝重，外公去世已经三十多年了，而外婆也也一直守着她的家。

外婆悠悠地对我说，他们并不美丽的相遇，并不热烈的婚礼，以及生活的琐琐碎碎，他她说外公长得很好看，眼睛好大，我问外婆；和我的一样大么？外婆瘪瘪嘴说，还是他的眼睛大。他们的生活并不浪漫，甚至在起初掺杂着稍稍的牵强，他们最冗长的记忆，是在青青的田埂之上，坐在温热湿润的田间，看着他们一起成长的劳动，等待玉米拔节。或是在外公去煤矿上班的时候，外婆在家里揣着一颗不安的心等待着外公的归来，直到深夜。看到外公被煤粉熏得黑黑的脸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对着她疲惫的笑，外婆或是心疼的红着眼眶不说什么话，或是默默地帮外公脱掉外衣。把热了又热的菜端上来，陪着外公安安静静地吃，温暖而又窝心，说着说着外婆就红了眼眶，然后冲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，拿出发黄的白手绢擦拭浑浊的眼角。日子一天一天碾过，看似风平浪静，却酝酿着最残酷的悲剧，外公患了肺癌，没日没夜的咳嗽，外婆小心翼翼的陪在外公身边，静静地看着外公一日一日变得虚弱而又焦躁，我问外婆，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哭过很多次，外婆拧在一起的眉毛，却突然的舒展开来，然后缓缓的说，不，那时候你的外公特别听话，他知道心疼我。然后泪水就大滴大滴的奔涌在外婆细密的皱纹之上。看着外婆的样子，我的心里也突然地划过一道尖利的疼痛。

他们的爱情，平淡无奇，没有美丽的承诺，没有过多的羁绊与枷锁，没有任性与骄纵。只有安安静静地看着岁月一点一点流淌，坦然的接受一切风雨。与他们相比，我所谓的爱情过于牵强和浅薄。我们有了浪漫，没有陪伴，有了海枯石烂，却没了地老天荒。

外婆还在爱着，不，他还在和外公相爱着，爱着他们不朽的地老天荒。我还在爱着，固执肤浅的爱着，爱着我的一片荒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