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天短，短得总不够玩儿的。暑假好像天长，可放了暑假，又觉着暑假短了。一擦黑儿奶奶就喊我，她管那会儿叫半夜，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我拿了去，所以，天在我心里，比其他孩子的还短。有回例外，我玩到‘下半夜’也没见奶奶叫，后来听说她病了，被人送了医院。我那会八岁。
再见到奶奶是第三天的上午。她躺在洁白的床单上，故意闭着眼，有几个人围着她没头没脑地哭。我过去摸她的手，冰镇是的，我觉着这回她不像故意的了，倒也没跟着难过。哭有什么用？我从人缝儿里溜出来，一个人郁闷着往家走，等走到医院后身，忽然又有了莫名的快乐。
小时候的园子很诱人，树上有鸟，山上有蛙。其实那也算不得山，是土堆成的，然后种树摆石头，两百年后，就有了今天这古旧的山样儿。造山留下了山底下的湖，皇家园林大致是这个版式。我那会除了玩，很少想到别的，这造山的扣儿是长大以后才慢慢解开的。
我们只有两件事，玩儿，然后才是功课。尤其在夏季，一玩儿起来连吃饭都忘了。桑椹熟了，就去摘桑椹，杏要站在房顶上打，下湖里去采莲蓬、菱角和鸡头米，干什么都一窝蜂是的。再不就是摸鱼、粘鸟、抓蛇，偶尔也逃学。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。记得当年，我倒也做过一件好事：我曾在湖里救过一个叫坏小的孩子，他不知怎地，愣从一棵野黄瓜树上掉了下去。
刚说的野黄瓜生在树上，椭圆形的，有点像橄榄。那树树冠大，阴凉约有半亩，它在湖边，所以树底下没有我们特讨厌的老太太和她们的马扎儿。那会儿零食少，孩子们又有个填不饱的肚子，柿饼很奢侈了，买糖豆和酸枣面儿也是偶尔。那树没名字，今天也没有，那果子倒有，我们叫它野黄瓜。我们爬上去，只管摘，尽量把兜装满。孩子们喜欢玩弹球，溜线儿的，谁的老子儿被人家叮一下，就罚野黄瓜。所以手笨的，要么是不够吃的，要么是不够输的。
野黄瓜绿的好看，味道鲜美，家黄瓜就是顶花带刺的也还是不能比。你咬开，它里面有个小虫子，吹掉就是了，谁在乎。就像枣，有虫还说明它甜呢。我们给大人吃过，也说好，只是不要提虫子，他们事儿特多……
孩子们吃它很多年。时令到了，不知谁先说了一声，几天之内，好吃的野黄瓜就被采摘一空。从这棵树上下来，一样好吃的白果就跟着熟了（银杏果核）。
我纳闷过，那野黄瓜咋会两边有枝呢？很怪的，花萼那头本该空着嘛。可刨根问底毕竟是大人们的事，天怎么生的它，我才懒得管呢。说到这，我顺便提一下我老婆末儿，她七岁，背着家里胡乱嫁了我。那会有个老婆也没劲，不过亲个嘴儿，接下去搞什么搞，我也是一头雾水。老实说，我曾隔着裤子摸过她的屁屁，觉着没什么好，就算了。
三十年过去，有次在某餐厅碰上了坏小，才又说到这野黄瓜。我说我告你个秘密吧……话音未落，我们就一起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。我有准备，他没有，只见他捧腹，弯腰，竟颤抖地、泪眼婆娑地滑落到桌子底下去。别人都当他喝高了。
哈哈哈，是虫子包。对，是虫子的分泌物刺激了那些树枝！他这会儿仍在桌子底下，而他的娘子呢，正三分不屑地看着他，和七分不屑地看着我……